我六识修全之初,那个胡子拉碴的尹千觞将我提溜到一杏衣人跟前。
“诶呦喂,少恭,你看,连酒壶都能修成精嘿!”
那杏衣人席地而坐,身前摆放着长条几案,几案之上有同为长条的木头端正搁置。那人原正是垂睫观木的模样,闻言便应声抬头,将我端详起来。
“千觞却是言过其实,它哪里成了精,不过甫修灵识有所小成罢了。“
经年累月好容易有点儿突破,叫他这么一说,仿佛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。我实在不平,奋力以圆滚滚的壶身表达不屈的精神和意志,奈何勒着壶颈的红绳掌握在旁人手里,只得斜着壶口滴溜溜打转儿,试图糊谁一脸酒水。
结果尹千觞大掌一展一握,我连动弹都动弹不得。
“这小家伙铁定是成精了!”尹千觞如此评断道,“我从阿轩那儿打完酒就往这赶,生怕少恭你多等一会半会,它缀在我后头我也就没理他,谁承想这家伙忽然发难把我的酒壶给撞碎了!满满一壶酒,就这么没了!你说哪个刚修出灵识的物件会干这事!”他颇为不忿的拍了拍我,“本是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?啊?”
我文化水平不高,言辞匮乏,没听懂他最后那句话,也不知该如何将人语讲得流利些,好解释我不过贪他身上充沛的灵力,想蹭上一蹭,并非蓄意砸壶。于是沉默应对。
倒是杏衣人轻笑一声,悠然开口:“千觞失了一壶酒,却得了常年受酒液滋养的灵物。若假以时日,必能得一同探玉醴之妙的酒友。所谓失之东隅,收之桑榆,便是如此。”
我只听懂第一句,看着杏衣人不由萌发出好奇心来:这人到底什么来头,能把整段话说到别人听不懂的地步。
那厢尹千觞好似明白一般摸着胡茬沉吟半晌,依然带着丁点儿郁结:“话是这么说,只是原想着让少恭尝尝阿轩酿酒的手艺——虽然不是天上的琼浆,但那般滋味,在旁处你可是尝不到的。唉!”
再次敲了我一下。
“今次权当我没那口福好了,下次千觞再请我喝,可好?”杏衣人莞尔道,手指拨动木头上几根线,指下便有琳琅玉碎之声徐徐扬起。
尹千觞的桎梏松了些许,我趁机挣脱开来,恰巧落到长条木头旁,便顶顶木头边缘,艰难开口:“这……是……什么……”
尹千觞一把将我捞回去:“这是琴——你在地上滚了半晌,浑身上下都是土,别把少恭的琴弄脏了——少恭,现在他连话都说不清楚,怎么跟我探讨‘玉醴之妙’?”
杏衣人恍若未闻,取出丝帛将木头细细的拭了,方才展颜回他:“自然先由千觞悉心教导。千觞于术法一道天赋异禀,又兼为粗中有细之人,总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吧?”极轻浅的笑着,将丝帛递到尹千觞处。
杏衣人手指纤长,白得泛了层珠光,这光仿佛能够流动般渐渐流转到帛布的丝缕之上。
我看见尹千觞垂眼,无可奈何的笑了笑:“教就教。”拿过丝帛照着我身上招呼,继而叹息也似的说,“少恭啊,你的话,我总是听的。”他叹得比落雪时雪片化入水洼的动静还小上一些,融进我内里的酒液一丝儿涟漪也不起。所以杏衣人大抵是不知晓的。
而他也兴许不知道:他再次拿眼看那个杏衣人的时候,于丝布间暗转的光华已然漾进了他眸子里。
谁人知晓想发后续却发不了的痛TAT